金秋如蝶,踏一曲唯美的华尔兹,把那枫叶尽皆染成殷红,却又在那凌厉的西风中,悄然隐去,仅留下独自翩舞的落枫。那抹枫红,映着晚霞的孤寂,飞旋,凌舞,静静地踏上坚实的土地,悠闲着,斜倚于根畔。
我从小便是极喜欢这落枫的,喜欢他的翩舞如蝶,喜欢他的轻灵可爱,喜欢他的慵懒自由。当时的我,亦是一个懒散的小孩,对学习,尤其是作文,充满了厌恶,或者说,是恐惧吧。犹记得,小学时光,每日最担心的,非日记莫属了。有一次,竟因为写不出什么而号啕大哭至深夜。如今念来,竟有几分陌生与隔阂。
我,已不是当时的我。
秋去秋来,落枫依着原来的轨迹,从枝头滑落。而我,已没有少时的天真烂漫,再不会欢喜地冲向铺满落枫的树下,踩得那殷红的枯叶沙沙作响。这往昔悦耳的仙音早已带上浓得化不开的哀伤。我已没有勇气,再望一眼那零落的枫。
或许,落枫真的是没有感情的,今年复明年,周而复始地攀上枝头,又不厌其烦地零落。即使,今宵已非昨日,此叶已非彼枫。这份不知是执着还是无情的坚持,让我有些认不出他来。物本无情,着人之颜色而有悲喜。或许,落枫本身真的并不哀伤,那只是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沉浸在离开枝头,再也无法扯住幸福的衣角所带来的,从殷红变得苍白的伤中。
枫叶,离开枝头是万般无奈的,冬日的寒风总不会留给枫叶什么机会,在短暂的挣扎之后,枫,依旧从枝头被赶落,带着不甘的怒吼与悲啸,尽皆徒劳……
唯有独自舞起一曲绚丽的华尔兹,带着深蕴的伤,笑得癫狂。
渐渐的,那抹伤宿在心底,筑起一所竹屋,足不出户。落枫,慢慢褪色,化作金黄。
拾起一片泛黄的枫,轻轻碾碎在手心,一份释然如檀木香般萦绕在身侧,这香,沁入我的笔,一些莫名的文字在笔尖流淌,一种叫做倾诉的渴望骤然而出。而那文字,亦如檀木香,似有似无,淡得只有自己明白。可笑可笑,我竟不可自拔地沉醉于挥动笔杆,听笔尖划过纸页传来的沙沙声。
不知何时,开始慢慢习惯把那份伤埋在竹屋深处,看着枫叶从枝头飘落,看着他踏着绝美的舞步,摄人心魂!一次又一次地任那舞步踏去单纯与稚弱。
握紧手中肆意的笔,努力划出落枫的舞姿,一遍又一遍地划着,落枫的轨迹。可是,无论那痕迹有多么美丽,多么与落枫飞舞相似,却独独没有了落枫的那份摄人心魂,一切只是空城,没有灵魂的诗人。
开始疯子一样地追寻,追寻笔下的灵魂,那少时的桀骜张扬褪去后的苍白灵魂。日落霞现,月隐星稀,多少个日夜,多少个斗转星移。待得精疲力竭,却一无所获……
绝望如山洪般爆发,那滋味竟也是如此的回味无穷。闭上眼,脑中满是静止的落枫。苦苦地笑,那份追寻如残叶,坠入深渊。
泪水,化作星光,蓦然回首,眼前漫天的枫,混着那星光,落定,融入泥土,竟是如此,摄人心魂!
落枫,落枫!你如此不顾一切地在往复轮回中挣扎,到底,在追寻着什么?这执着得近乎于无情的坚持,到底是为了什么?那即使是绚丽的外衣已被剥离,华美的舞曲已至尽头,却依旧让你散发这摄人心魂的魅力的力量,到底,是什么?!
我曾以为,这力量是你如梦如幻的痕迹中如檀木香般清淡的哀愁。可是,同样拥有这份哀愁的笔,却无法画出你的魅力。
枫,化作了泥土,尽覆在了这千百年来深深扎于一地的根上。落红不是无情物,化作春泥更护花。这落枫,亦是一样的吧。
恍惚间,我突然明白,枫叶在追寻什么了,那是,他的根。枝头,是他的出生,给予了他生命,是他的依恋。可是,他再也无法回去。他能做的,只是化作春泥,为那枝头来年的新绿,奉上自己余下生命的所有。
眼前的一切尽皆静止下来,我好像站在了世界外面,看着周围,或喜或悲,都与我无关,可是,又那么地熟悉,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笔,又肆意起来,张扬的笑,恸人的哭,不再是万物只着我之颜色。心,变得空灵蝶儿的悠,花儿的喜,风儿的哀伤,云儿的愁。
枫叶,在窗外的枝头,将落未落,带着依恋,又一振颤,那无尽的华尔兹响起……这只是,他的开始。
亦是,我的开始。